外星鹰身女妖的复仇,一个神话版《杀死比尔》|周末小说
编者按:杀不死你的,使你更强大。忽视你的,你让他们付出代价。这是外星鹰身女妖的复仇之路。
布鲁克·博兰德的小说总是有着独特的魅力,让人在一口气读完之后被深深震撼。去年,她凭借赛博朋克女杀手的故事冲进星云奖最终角逐,那150多个粗口展现了一个真实的她。今年星云奖,她的这篇仅有1000个单词的小说再次入围,给所有人当头一棒的同时,也让我们开始思考更为深刻的社会问题。
我们的利爪能毁灭宇宙
文|布鲁克·博兰德
译|耿辉
这不是他如何杀死我的故事,谢他娘的。
你想看那种垃圾,根本不用费事,人类半数的现代媒体都盯着那种事,热情地详述被侵犯、受伤害后,伏在地上哭泣的女性。开膛手、强奸犯、跟踪狂、连环杀手,真实虚构的都有,影院招牌和地铁广告上印着他们特大号的名字,死者成了坏蛋们攀爬扬名的叙事阶梯。英雄们有名字,杀手有名字,而受害者只有尸检过程中开膛破肚的特写,原本长着翅膀的地方只剩血淋淋的残肢,一脸懵然的验尸官给更加懵然的当地博物馆馆长们打去懵然的电话。他们被解剖,被讨论,但是他们的名字和故事却从不被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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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跟你想的不同,你不会读到他在何处如何突然袭击我,也不会了解小时候谁(并没有人)给了他导致如今恐怖行为的童年阴影,更没有那些他不断加码的错乱行为——由于他是良家有为青年,只是有些无害的奇怪行为,所以这些都被警察封存在了档案中。没有树林中的搏斗、指甲里的血迹、河流、后备箱,还有插在喉咙上的名片。那时光线很暗,情况很糟,我呼唤我的姐妹,用的是巴比伦狮子新娘还在城门外徘徊时就已消亡的语言。你能知道的只有这些,也还是因为我慷慨大方。你他妈的不用谢我。
不过,我之后要告诉你另一些事,我会快点儿讲。
杀戮之后他才知道我是什么。他既不后悔也不好奇,因为他就是那种出生时该被溺死的人。对他而言,我被杀之前只是一件物品,死后也只是一个异类。
剪下我翅膀的时候,铜质羽毛割破他的指尖和手掌。
这个世纪我扮成凡人消遣,因为我喜欢香烟和中东肉饼。要是尖厉的叫声没有吓疯外卖小哥,订肉饼还能更容易点。偶尔吸一口凡间气息很有意思,真实、接地气。人类有摇篮曲、睡莲叶和夏日暴风雨,而且几乎没人会为了对神的信仰充英雄砍下你的脑袋。如果你想坐下来读书,没人苛责你。何况还有美味的中东肉饼。
他的暴行还未结束,我的灵魂就已逃回巢穴,逃回卵中。姐妹们咯咯咕咕地叫着,温柔地责备我。一如以前数次,她们用羽毛丰满的宽阔腹部把我孵化,我也曾多次如此照顾她们。姐妹就该相互照应,我们只有依靠彼此,才能在没有爱的情况下,度过漫长持久的未来苦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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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破卵而出,如获新生。我拍打羽翼,掀起飓风将六重世界的城市夷为平地。也许我有点被气到了。
我也许哭过,可你不会知道这一点。
一辆67年的水星美洲豹汽车在空旷的乡村路上轰鸣,我们随之回到人类世界。一位姐妹坐在副驾驶,三位姐妹坐在后排,我用尖利的牙齿叼着香烟,手握方向盘。如果你知道如何恰当地折叠空间,在这种古董车里就可以放下不少副翅膀。
在乡村路上很容易迷路,可我以前那副翅膀从凶手的阁楼里召唤着我们,所以我们没有迷路。
我们停在他家车道上时,他孤身一人。轮胎压得砂砾喀嚓作响,仿佛碾碎了骨头。他有一把枪。锁了门。锁栓为我们转动,我们夺下了他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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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了吗?当然,哭得像个孩子。
我那时不知道你是什么,他说,我不知道。我只想得到你的注意,可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想尽了办法。
呃,孩子,说着我在他家的花卉地毯上把香烟熄灭,现在我的确注意到你了。
我们的利爪能毁灭宇宙,我们的歌声是黑洞的梦魇,我们的羽毛锋利,可以切碎月光、分割宇宙。我们有没有把他肢解呢?算了吧,别问愚蠢的问题。
我们有没有杀死他?呃,可以这么说。换一个角度,组成他的物质在一大片时空中倾述,祈求终结他卑鄙的公路谋杀之旅,其实他永远也停不下来。所以这个问题看你怎么理解,对不对?没有必要的话,我才不愿为这种事辩解或费心。
不管怎么样,如我开篇所说,这不是他如何杀死我的故事。而是 1)超级龙卷风毁了独栋房屋,良好家庭出身的有为青年因此失踪,在接下来的二十年给当地留下一个难解之谜;2)无名女尸如何出现在附近的太平间,后背上还有类似翅膀的残肢,一直无人认领,身份不明;3)姐妹们和我弄到一辆1967年产的水星美洲豹汽车,偶尔来到人类世界我们还会乘它兜风。
因为我的名字你无法读出或理解,所以你也许不记得我是谁。重要的从来都是故事——哪些被讲述,哪些被改编,哪些被扔进废纸篓、被忽视、被遗忘。这是我的故事,不是他的,它属于而且只属于我。当熵席卷所有世界和地方,除了褪色的糖纸什么也不剩,在最后一颗被恒星摧毁的行星,我将在最后枯萎的一颗树上吟唱,姐妹们将和我一起,异口同声歌唱,在永世的殿堂,用被谈论、被遗忘的歌喉发出正义的尖叫,这将是所有的造物中最后的故事,直到光线熄灭,宇宙消亡。(完)
| 来源:ChaosFissure/DeviantArt
作者问答
问 耿辉
布鲁克·博兰德 答
Q:你是如何提出这篇小说的创作初衷?
A:Anger, mostly. There had been several high-profile court acquittals of men who had assaulted women in the previous months, and that combined with the sorry state of last year's presidential election in the States and too many serial killer narratives in popular culture to name finally made me angry enough to write a sort of rebuttal. It took me three hours to finish.
写这篇小说主要是出于愤怒。在写作之前的几个月里,有好几起备受瞩目的男性攻击女性的案件,被告人都被宣告无罪。再加上总统选举中令人遗憾的局面,以及流行文化中涌现了太多的连环杀手描写,我终于出离愤怒,写下这篇反击它们的檄文。写作的过程只用了三个小时。
Q:小说里鹰身女妖(Harpy)的形象出自我们现实中的何处?
A:Harpies appear in many mythologies from across the world, but I was thinking primarily of the Greek Pantheon and of the Greek Furies. I liked the idea of them riding forth in a classic car to take their revenge; it was very "Kill Bill" (the Tarantino film) in my head.
世界各地的神话中都有鹰身女妖形象,不过我考虑的主要是希腊神话和其中的复仇三女神。她们驾驶经典轿车去复仇的想法我很喜欢,我觉得这一幕颇有《杀死比尔》的风范。
| 古希腊陶罐上的Harpy形象(来源:The J. Paul Getty Museum)
Q:你觉得暴力和道德之间有一定联系吗?
A:Violence is rarely a defensible reaction to any kind of stimuli. However, in a life-threatening situation, it may be the only option for survival. Being quite bestial, I can definitely see harpies falling back on it rather quickly! Their sense of morality of pretty basic, one imagines.
对于任何刺激,暴力几乎都不是合情合理的反应。不过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暴力也许是生存的唯一选择。我肯定是觉得文中的鹰身女妖很快就付诸暴力,可以想象成它们只有相当基本的道德感。
📝 编辑/校对:孙薇、东方木
📝 作者:布鲁克·博兰德是裹在茧里的毒舌鸣蚕,每隔三十年才从泥土里出来一次。她的作品在《光速》《奇异地平线》《噩梦》和《2016最佳科幻奇幻小说年选》等处发表,曾入围雨果奖、星云奖、西奥多·斯特金纪念奖和轨迹奖。她跟自己的伴侣以及宠物一起生活在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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